下楼梯的时候,我轻轻地咳嗽
在我追问下,妻子才说出她已经把我们家的老屋钥匙偷偷给了小女儿,怪不得她不怎么着急
生活里有很多的转瞬即逝,像车站的告别,转眼各自天涯
很多时候,你不懂,我也不懂,就这样,说着说着就变了,看着看着就倦了,听着听着就厌了,跟着跟着就散了,想着想着就算了
真正难以抑止的兴奋,从夏收开始
外公带着几个舅舅,提了镰刀和干粮,在星子烁动的清早出发,在另一些星子烁动的晚上回来
他们和全村的男人一起,用笨重的架子车,把金黄色的麦子拉到麦场上
它们先是堆成金光闪闪的山峰,然后被同样笨重的木叉挑落下来,铺展成金光闪闪的湖泊
我的汽车兵舅舅,坐在全村唯一的一辆小四轮上,双手紧紧把住方向盘,驴一样在麦场上转着圈
石碾子明显不情愿地在后面跳着蹦子疯跑
还有真正的驴,套了另一头拴着石碾子的绳索,在鞭影下晃晃悠悠
全村的男人都在麦场上为麦子忙碌,全村的女人都在麦场边为男人忙碌
我在为我自己忙碌
坐在麦垛背阴处,从麦捆里抽出完整的麦秆,浸湿,学外公的样子,编织有着旋转纹路的草笼
那是蛐蛐、蚂蚱们的家
很容易抓到几只放进去,挂在外婆院子里
丢几片沾了水珠的草叶进去,说是养着,却日渐它们的委顿
几天后,草笼包裹着它们枯萎,在屋檐下随风晃动
外婆摘下,取出干瘪的尸体,拿去喂鸡
那些只长毛不长肉又没见过世面的鸡,在牙祭般的美食里延续着我的快乐
每当想起哥哥,我都会想起一件事
那是我上初二时,我哥上高三
一天中午下雨,我没回家,也没到校外去吃饭
哥哥下课看到我,就问我有没有午饭吃,我说没有,后来哥哥从食堂回来就拿了一个饭盒送到我教室
许多年之后我想起那天的午饭,还能记得那香香的肉圆和可口的青菜
其实那天是哥哥他们食堂里开晕的日子,那时学校一个星期才吃一回肉,且是吃的肉圆,六个小肉圆
这是我到初三寄宿时才知道的,而且那时我们最盼望的就是开晕那天,可是那天我哥就把他的那份饭菜端过来给我吃了
我问他,那你呢?他说,没事他吃过了
他让我吃,那天我吃得特别的饱,特别的香,那天我觉得我的哥哥特别的像个哥哥,第一次吃学校食堂里的饭菜我还真觉得比较好吃,最后还有些饭菜我都没有吃下去倒掉了
可是后来我从哥哥的朋友那儿才知道,那天他为了让我吃他的午饭,自己却没有吃午饭
许多年过去了,每当我想起哥哥,就想起那顿让我终身难忘的午饭
想起来的时候我都会流泪
其实那天我身上是有钱的,我只是一直就想吃哥哥在学校吃的饭菜,所以他让我吃的时候我就没有客气的吃了
那天他就那样饿着肚子看着我吃着他的饭菜,还看着我奢侈的将他的饭菜倒掉了,却假装他已吃饱了的样子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