邬导早在早晨参观凯旋门时就提醒我们,在巴黎,凡是称“大”的东西其实都不算大,比如大堂其实很小,广场也不算大
所以当见到红磨坊歌舞戏院,我一点也不感到吃惊
剧场不大,却精巧而有情调
可以伸缩起降的舞台,世界最先进的各色灯光,咖啡座式的观众席位,铺着洁白桌布的桌面上摆放着的酒水和果品,每张桌子立着的红色蜡烛
忽闪忽闪的烛光中我看到了很多中国人的脸,好像整个中国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来了
侍者领着我们走过中间一段铺着红地毯的过道,来到了最后几排
我的同行者便都挨着位子一一坐下,不是脸向舞台,而是侧着身子,看舞台脖子需扭转45度角
有功夫下昼也有新闻记者来家采访我,有功夫下昼我在教里要见少许人,有伙伴,也有不熟习的拜访者
媒介采访是一件很烦人的事,但也不许不接收,所以就说少许老生常谈的空话
伙伴来家,天然比接收采访欣喜,咱们喝着茶,抽着烟,说少许杂七拉八的话,有功夫不免要商量同业,往日我口无遮拦,触犯了不少人,此刻年龄大了,多了些刁滑和圆滑,普遍情景下不臧否人物,能说感言就尽管地说感言,不愿说感言就维持安静,大概今每天气嘿嘿哈……按说北京是个四序明显的场合,秋天有三个月
中秋该当是北京最佳的时节,本来,中秋不管在何处,都是最优美的时节
我小功夫在山东故乡,对八月节就很感爱好,由于八月节除去天上有一轮圆月,地上再有馅儿饼
苏东坡的千古警句"明月何时有,把酒问苍天"即是在我的故土做知州时写的,看来其时的月球是多么的光亮
其时还没有吃馅儿饼的风气,即使有,苏东坡不会不写的
馅儿饼之以是有馅,是由于其时在馅儿饼里夹上了背叛的旗号,要造蒙昔人的反
我少时听一个去内蒙古出卖过牲畜的人说,仲秋十五夜里,蒙昔人要到草里去藏一夜
我老是感触那八月节是北京人创造的一个节日,由于北京曾是元朝的多数
元多数的城垣陈迹,就在我已经住过的小西天邻近,那上边有很多树,即使在秋天的下昼,站在元多数城垣上的树林子里,大概会更多地感遭到少许北京秋天的时髦吧
大概我该当去一次,为了这篇作品
玛格丽特•杜拉斯说:“饮酒使孤独发出声响”
这话说的绝妙
可我不会饮酒,实为憾事
好在寂寞是个安静内敛的词汇(至少表象如此),就像暮春里一场逃不掉的风寒,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与你相遇,遇上了,便会有浅浅的咳嗽和淡淡的感伤
他扬起手,把一个诺言丢在风里
而岁月空空荡荡,风中的影子,不过是尘土的凝聚和分解
在此之前,母亲总是说:你就是一个孩子
我还撒娇说:在娘面前,80岁也是孩子
而事实上,在母亲乃至他人面前,我老了,是一个长辈,再不是多年前在家乡背着书包上学、上山砍柴、捉蝎子、刨药材、夜晚啸聚长街,与邻村孩子用土块和树枝战争的那个人了
这一年的春节,在老家,在田埂、小路和村庄当中,触目都是旧年的影像,我无法躲避
每一处都有着我的身体的痕迹,表面不在了,而内里还在
那些曾经属于我,由我留下的东西一定是顽固的,也是最容易泯灭的
没有一个人真的能够被草木和泥土记住,除非肉体真的被它们接纳和融化
有一天下雪了,厚达膝盖,站在院子里,到处的白显得沉重,而在感觉中似乎是个掩盖,再次掀开之后,枯荣的草木会不会因此而显得清洁一些呢?趟着大雪,我先后去了好多地方
姑妈家,一个山岭,我整整爬了半个小时,摔了两跤,粘在身上的雪久不融化,我也不想它们在我行走的颠簸中落下,雪在身上,是个清晰,也是一个装饰
那段时间,我一直穿着10年以前的一件黑色风衣,已然陈旧的颜色让很多人觉得惊诧——他们说,现在怎么还穿这样的衣服呢?我笑笑,这个衣服暖和,在老家,最好的东西都是陈年的,上面落着灰尘和带有伤痕的
姑妈也说,你今年也32了吧
我回避,用鼻子嗯了一声
在大姨家和表哥家,他们不知道或者忘了,问我多大了
我不知道怎么回答,害怕说出那一个数字——它包含了一种对于我内心和生命的残忍
回程路上,踏着厚厚的积雪,一个人,看到旧年的草坡、房屋、河沟、流水和村庄,它们基本还是原先模样,新盖的房屋看起来像是一块崭新的补丁
陈旧的房屋似乎伤疤,在往年的位置,越陷越深
大年二十七上午,我和弟弟,买了冥币、香烟和黄纸,骑着摩托车,跑到3里外爷爷奶奶的坟头前,跪下来,口中念念有词,用火柴一张张点燃,呼呼的火苗在风中燃烧,一眨眼功夫,就是一片一片的断裂的黑色灰烬
其时大风如洗,尘土飞扬,我跪着,想到爷爷奶奶生前的模样
多年之前,他们肯定也像我一样,在人世上,行走,喜怒哀乐,也肯定看到了许多的人死亡和不断隆起的坟茔,体验和感觉与我现在绝对相同
只是,我不知道自己之后,后来的人,会不会重复我们的情感?